家有菩萨
2010年05月19日 12:47:24来源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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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年前，母亲到永嘉大若岩，带回了一尊神像，叫“胡公大帝”。
对于胡公大帝，我一无所知，因此不便说什么，但从称呼上看，胡公大帝应该是个历史神化人物，属于道教的体系。母亲虽是个宗教虔诚者，同时又是个睁眼瞎，何为道教何为佛教，她连一知半解也称不上，因此，母亲一直称胡公大帝为“菩萨”、“神佛”。
母亲对胡公大帝很是敬奉，每天早晚两次上香，很准时的，三十年来一直这么坚持下来，从不间断。每年农历九月初九，据说是胡公大帝的诞辰，这一天，母亲还要为胡公大帝举行庆祝仪式，请来道士为胡公大帝做道场。胡公大帝成了我们家名副其实的“家神”。
三十年前，母亲把胡公大帝请到家里的时候，正是1978年，全国恢复统一高考，母亲跪在胡公大帝面前，连磕头带祈祷的：“保佑我儿子考上！保佑我儿子考上！”果然，这一年我考到了乐清师范学校，虽然是高中专，但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，能考上去的就是胜利者，村里人啧啧称羡，母亲却说：“是胡公大帝的保佑。”胡公大帝也因此有了一点小名气。后来，在母亲不懈地坚持下，邻居的一些婆婆婶婶们也隔三差五地来烧香，胡公大帝的香火还挺旺盛。
2002年，轮到我儿子考大学，母亲这时投入的热情比当时对我投入的热情还多，连续好几天忙着祈祷许愿：“让我孙子考上大专吧。”在母亲看来，儿子考上的是中专，孙子肯定要比儿子有出息，必须考上更好更高一级的学校，更高一级的学校是什么呢？那就是大专了。后来，我儿子果然考上了大专。母亲乐了：“多亏我求菩萨保佑。”从此，母亲更是对胡公大帝敬奉有加。有人问我儿子：你怎么就只考了一个大专啊？儿子说：都是我奶奶，求菩萨保佑我考上大专，要是保佑我考上本科什么的，哪至于这么狼狈啊！此话一出，害得我母亲好几天吃睡不踏实，她要是知道大专头上还有更大的“专”，那她豁出老命也会磕地祈求的。
三十年前，母亲在家境穷困到差不多走投无路的时候发了两个誓，其中一个是：有朝一日家庭富裕了，每年正月初一喝番薯丝汤。这个誓愿成了我们家每年必不可少的忆苦思甜的重要方式之一。开始几年，我们全家人都很虔诚地遵守着这个诺言，后来，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“番薯丝汤”竟然成了正月头大家所追求和羡慕的食品，都叫它“土西洋参”。我对母亲说：现在的番薯丝汤是好东西呢，换个东西吃吃吧。母亲却说：“问题不在吃什么，而在于当初自己许下的誓言。你们不吃就算了，我吃。”于是，一碗番薯丝汤，一点盐或者酱油就着吃。母亲有很严重的糖尿病，而番薯丝汤的糖份又很高，可是母亲每年照吃不误，三十年来从停过，直到她离开人世。
母亲吃番薯丝汤的时候，总喜欢端着碗，坐在胡公大帝面前，彷佛有什么心事一样，又彷佛在和胡公大帝谈心，胡公大帝慈眉善目地看着，香烛的烟火在他们之间袅袅地飘升着……
母亲临终前几个月，还会讲话，她交代了两件事：一是以后不必要吃番薯丝汤了，但要记住以前的苦；二是要坚持给胡公大帝上香，一早一晚，不能放弃。临终前一个半月，母亲指指划划，不知道要干啥，后来知道她要给胡公大帝上香，但自己不能动，我只好先点着香，再扶起母亲坐在床沿，斜靠在我身上。可怜的母亲，连拿香的力气都没有，但还是垂着双手，完成了烧香心愿。母亲临终的时候没有留下一句话，但走得很安详，该说的话早在她能说话的时候说了，我们也记住了。办丧事的那几天，母亲的灵堂就设在胡公大帝的神龛前，我们用一条被单把胡公大帝的神龛遮了。神龛前，母亲像睡着了一般，不知道被单后面的神龛里，胡公大帝会不会潸然。
母亲曾经说过：“没有胡公大帝，就没有我们家的今天。”可我还要再补充一句：“没有母亲，就绝对没有我们的今天！”
家有菩萨，母亲就是我们心中永远的菩萨！作者：庄明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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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张汉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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